#說書論理
東/南亞女性文學的後殖民生態論述
梁一萍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英語學系優聘教授
書 名：《南亞/東南亞女性小說中的婦女、底層人民與生態環境》
（Women, Subalterns, and Ecologies in South and Southeastern
Asian Women’s Fiction）
作 者：珊可瓏（Chitra Sankaran）
出 版 社：U of Georgia P
出 版 年：2021
語 言：英文
頁 數：240
書籍照片擷取自出版社網頁
對生態批評學界而言，後殖民生態論述從1999年由美國生態學者史洛維克（Scott Slovic）和亞當姆森（Joni Adamson）揭竿而起，1 指出主流生態學界對第三世界國家與地區缺乏了解，西方學界非常需要從族群和性別角度切入當代環境人文，關注亞洲非洲等「其他」地區的生態傳統、環境災難以及女性不同的生態想像等相關議題。此外美國的後殖民環境人文學者伊莉莎白．德勞瑞亞（Elizabeth DeLoughrey） 在其2015年合編專書《全球生態與環境人文：後殖民方法》 （Global Ecologies and the Environmental Humanities: Postcolonial Approaches）2 中也指出對新興的環境人文領域而言，亞洲非洲等地區因為遭受全球化、帝國主義侵略的原因，特別需要從後殖民角度來關注這些國家地區的差異性。然該書16章中僅有兩章討論印度，對廣大的南亞和東南亞地區和國家而言，相關研究顯然相當不足。
在這個脈絡之下，《南亞/東南亞女性小說中的婦女、底層人民與生態環境》有其特殊意義。該書作者珊可瓏為國立新加坡大學英語系專任教授，她來自印度東南方清奈（Chennai），其家族屬於淡米爾族裔，自小接受英國殖民教育，及長赴笈英國倫敦大學，專長為印度英語文學、東南亞英語文學、生態批評、後殖民理論、女性主義等。其博士論文探討20世紀印度兩位重要的英語作家拉奧（Raja Rao, 1908-2006）和那拉揚 （R.K. Narayan, 1906-2001），拉奧受到喬伊斯（James Joyce）、卡夫卡（Franz Kafka）的影響，企圖在創作中融合印度教，以形上學小說著稱；那拉揚則有印度福克納的美譽。在其博士論文中，基於她對印度教的研究興趣，珊可瓏探討拉奧與那拉揚兩人英語小說中印度教神話和現代主義之間的互文性，開創這個領域新的研究方向。畢業之後，她於1997年起開始任教於新加坡國立大學，至今將近30年，期間除取得新加坡國籍，並曾於2017至2022年間擔任新加坡大學英語語言文學系系主任。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珊可瓏教授對東南亞生態批評的推動居功厥偉。她從2015年開始相關研究，逐漸開創東南亞生態論述。2016年她獲得美國環境與文學學會的經費補助開始籌組東南亞分會（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Literature and the Environment—ASEAN），2017年該分會順利成立，她是創會會長（2017-2019），並於同年在新加坡國大舉行第一屆東南亞生態文學會議（ASLE-ASEAN）。此外她也是美國文學與環境研究協會、後殖民研究協會（Postcolonial Studies Association）的終身會員。再者她是倫敦英聯邦研究所（Commonwealth Institute, London）的會員，以及新加坡婦女行動與研究協會的成員及核心課程顧問。整體而言，珊可瓏教授的學術能力卓越，國際連結元多元。
《東/南亞女性小說中的婦女、底層人民與生態環境》這本專書可說是珊可瓏從2015年起累積六年研究的心得彙整。該書乃其個人專著，結合後殖民、女性主義與生態批評探討南亞/東南亞女性文學中底層女性和生態環境之間的多元關係，該書重點分下列三點說明。其一該書對南亞/東南亞女性生態主義有開疆闢土的前沿地位。如前所述，晚近生態批評企圖轉向亞洲其他區域，其中東亞生態批評從2009年開始舉辦東亞生態文學國際會議，集結台灣、日本與韓國三地學者，每兩年開會討論東亞區域相關的議題，已經出版相關專書。但對東南亞和南亞地區而言，目前只有約翰．瑞恩（John Ryan）於2017年所主編的《東南亞生態批評：理論、實踐與展望》（Southeast Asian Ecocriticism: Theories, Practices, Prospects）一書，因此對這個廣大區域而言，珊可瓏教授的專書是開路先鋒，具有全面周延性的深入導讀。其二該書視野寬廣、幅度廣大，其所討論的東南亞和南亞國家多達十一個，計有南亞的印度、斯里蘭卡、巴基斯坦、孟加拉，以及東南亞的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越南、寮國與緬甸等。其三該書關注南亞與東南亞的生態女性作家，涵蓋多達30位女性作家的文學作品，包含12部小說與18個短篇小說，其幅度之大、篇幅之多，在相關專書中絕無僅有。這本專書因此對南亞/東南亞女性生態文學有莫大助益，一方面對這個廣大地域女性作家的作品有重要的貢獻，另一方面也對南亞與東南亞的女性生態文學的閱讀與教學提出開創性的、脈絡化的重要導讀與評論。
該書編排不按國家，而是以主題區分，全書分五章，以下扼要介紹。第一章〈殖民、後殖民與新殖民的生態環境〉按照時間順序介紹不同時期的生態環境，理論架構主要依據尼克森（Richard Nixon）的「慢暴力」（slow violence），檢視殖民暴力如何在不同時期開展其對環境生態的破壞。以內容而言，該章討論兩本新加坡女性的英語小說，分別是瑞士/印度混血後入籍新加坡的Meira Chand所著《不同的天空》（A Different Sky, 2010） 、華裔新加坡籍作家林素音的《河流之歌》（The River’s Song, 2014）和斯里蘭卡、巴基斯坦短篇小說各一。第二章〈女性、動物、獸性〉（“Women, Animals and Animality”）探討四本亞洲女性作品中的男女之異、人獸之別，所選作家有移民澳洲的馬來西亞作家Beth Yahp, 菲律賓的Irene Carolina，越南的 Thi Hao Vo以及緬甸的Mya Zin Khin等。第三章〈女性化的河流、歷史與魔魅〉（“Feminized Rivers, History, and Enchantment”） 探討生態女性主義中心議題之一，也就是主流論述對自然的陰性化，並從印度、菲律賓、孟加拉女性作家中有關河流的作品來檢視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關係，剖析其中所蘊含的歷史與神話。第四章〈女性、過去、末日〉（“Women, Pasts, and the Apocalypse”） 探討南亞/東南亞女性生態文學中的末日書寫，所選文本有寮國、斯里蘭卡、巴基斯坦、印尼和印度等五國，解讀這些東/南亞女性作家所描寫的海嘯、地震、火山爆發等自然災害與其中所蘊含的末日想像。第五章〈神聖、底層人民、女性與文學遺產〉（“The Sacred, the Subalterns, Women, and Literary Legacies”）探討南亞/東南亞宗教傳統和再現之間的關係，探討所選印度、孟加拉與菲律賓女作家如何融合印度教、回教和天主教來再現人類與自然的關係，中有關河流的作品來檢視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關係，特別強調女性底層人民在宗教傳統和自然災害中所再現的第三空間。全書章節、作家與文本整理如下表。
如珊可瓏教授在結語所言，在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the Mahabharata）中被放逐到森林的般度族五兄弟（the Pandavas），他們因為遠離宮廷，反而可以靜心懺悔，而後終於得到勝利。珊可瓏指出，在印度教傳統中，這段在森林中的放逐歲月，因為沉浸在自然環抱中，森林提供了療癒的功用，在林木蓊鬱的環境中教導他們新的智慧與勇氣，因此可說是印度教傳統中人類與自然關係的重要作品。另一方面，珊可瓏也說明，專書所討論的三十位南亞/東南亞女性作家其實都探討了自然正反兩面的力量（the Samkhya），強調去人類中心的生態時空觀 （the ecotope），以及具有女性底層人民主體性的「第三空間可能性」（“the Third Space of possibilities”），強調南亞與東南亞女性所呈現的具有解放性的修辭（“a liberatory rhetoric”），我們可以藉此反思西方主流生態論述。
整體而言，該書鋪陳有序、論述有力、結構完整，解讀精細。尤其難能可貴的是，珊可瓏教授彙整南亞/東年亞11個國家30 位女性作家，幅度之大，論述之廣，前所未見，不但為南亞/東南亞女性生態批評樹立標竿，更為當代後殖民環境人文研究提出重要貢獻，誠為這個領域的先鋒之作。
1. 詳見American Indian Literature, Environmental Justice, and Ecocriticism: The Middle Place. Tucson: U of Arizona P, 2001. 在該書中亞當姆森詳細說明美國原住民不同的環境經驗與生態傳統。
2. with Jill Didur and Anthony Carrigan, Routledge, 2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