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不)自由
從巴特勒的〈瑪莎之書〉探討人類的自由意志
黃華安
逢甲大學外國語文學系大學生
在義大利西斯汀教堂的天花板上,米開朗基羅生動地描繪了上帝將生命吹入人類始祖亞當身體的瞬間。但在聖經的〈創世紀〉篇章中,同樣記載了人類因為違背上帝的命令吃下了知善惡果實而永遠被逐出伊甸園。在〈瑪莎之書〉(“The Book of Martha”)中,巴特勒(Octavia Butler)筆下的上帝再次邀請人類,為人類自己的命運作出選擇。巴特勒眼中的上帝形象,似乎有別於傳統基督教眼中的上帝形象。根據Hampson,在〈瑪莎之書〉中,巴特勒似乎創造了一個女性主義的「概念空間」,作為一種「不同的思維體系」,並用女性主義視角「批判過去」,並將其轉化為一種「生活方式、價值體系和自我觀念方式」(引用自Leon and Achachelooei 130)。那麼人類在巴特勒筆下的上帝形象下是否擁有自由意志,將結合數篇神學論文和筆者自身的信仰經驗,試著做出粗淺的探討。
〈瑪莎之書〉是非裔美籍女性作家巴特勒在2005年時作為擴編,收錄在Bloodchild and Other Stories短篇小說集裡的著名作品。巴特勒出生於1947年,並於2006年過世。她多以科幻作品享譽文學界,也曾在1995年一舉成為第一位以科幻小說獲頒麥克阿瑟獎的天才作家。本文所探討的〈瑪莎之書〉則是講述神試著和人類共同創造完美世界的故事。無論在東西方都有無數作品探討創造完美世界這一概念,近代的文藝作品中更是常常描述諸如某方為了創造理想的世界秩序而造成天下大亂的精彩故事。在〈瑪莎之書〉,被神所指定的瑪莎(Martha)則是個可能跟讀者每天在大賣場或是餐廳擦身而過的平凡非裔女性。隨著讀者不斷深入文本,讀者不難能從文中判斷出瑪莎不僅具有豐富的人生歷練,同時還具有處處為人著想的人格特質。就是這樣的理由,上帝選擇了瑪莎作為改造世界的助手。
女性在聖經的形象,通常不是無條件服從上帝,就是被描繪為引誘人類的罪惡形象。進入二十世紀後,隨著人們對基督宗教和女性關係的看法改變,出現了探討和重新詮釋女性在傳統基督宗教所扮演的角色。根據黃懷秋,神學家Carolyn Osiek把「神學家們對聖經宗教的忠誠度,對各種女性神學的聖經詮釋作過類型學的處理」(22)。依照對聖經的忠誠度從最高到最低共分為五等,分別稱為:
敬虔宗教經典型(loyalist),崇化女性型(sublimationist),適度
修正型(revisionist),解放神學型(liberationist),廢棄權威型
(rejectionist)。它們分別代表認同聖經的基本訊息是神聖的、尤其
是肯定女性的(宗經);或重述聖經的女性象徵系統、甚至高舉聖
經中永恆女性的圖像(崇女);或重新發掘父權文化下的聖經中被
忽略的女性經驗,並以此作為批判與詮釋的最高原則(修正);或
以受壓迫者的解放經驗來突顯聖經仇視女性的經文,甚至把這些經
文排除在啟示以外(解放);最後,還有完全否定聖經宗教的權威
性,認為它在根本上即是仇視女性(廢棄)。(22-23)
巴特勒在〈瑪莎之書〉中以女性主義的視角挑戰了傳統基督宗教的上帝形象(Leon and Achachelooei 130)。Daphne Hampson更在After Christianity和Theology and Feminism分別指出:在基督教的傳統超越神性觀念中,上帝通常被定義為「男性」,這削弱了女性也是按照神的形象而被造(引用自Leon and Achachelooei 131)。而與此典範相反,巴特勒在〈瑪莎之書〉中提出的自我認同發展模型基於「自我關係」的「不同」概念(引用自Leon and Achachelooei 131)。因此,讀者不難從Hampson所給出的神學框架能看出,巴特勒筆下的上帝形象是屬於比較激進的女性神學形象。
那麼如此激進的上帝形象,是否完全否定了人類在〈瑪莎之書〉所擁有的自由意志?首先,我們得釐清上帝和人類的自由意志關係。天主教在《天主教教理卷三》第1731-1732條關於「人的自由」中回應了此問題:「自由是紮根於理性和意志的能力⋯⋯在善惡之間作抉擇的可能,亦即在成全上成長或衰退,甚至犯罪的可能」。也就是說,上帝基於愛和對人類的完全信任,才給予了人類在行善和犯罪之間作出選擇的自由意志。而且讀者不難能從〈瑪莎之書〉中發現,上帝不斷提供瑪莎自由選擇的機會。在文中,上帝一共給了瑪莎三次機會來改造人類。無論哪一次,上帝並沒有因為瑪莎所做出的選擇而發怒,有別於《舊約》中可怕又恐怖的男性上帝形象。因此雖然巴特勒給出了迴然不同的女性主義下新穎的上帝形象,但依然不跳脫上帝仁厚愛人的形象。
上帝為何允許人類擁有自由意志的原因將是永恆的神學奧秘。但同時,上帝也允許人類在犯罪和行善之間做出選擇,並一次又一次允許人類在犯錯之後,再次回歸上帝的懷抱。雖然巴特勒給出了女性主義視角下迴然不同的上帝形象,但筆者認為無論何種形象下的上帝,都離不開上帝對人類的關懷和無私的愛。上帝一直都在那裡,隨著光和愛。
引用書目:
黃懷秋。〈女性神學與聖經詮釋〉。《輔仁宗教學研究》,第12期,2005,頁
21-52。
《天主教教理卷三》。The Holy See。網頁,
https://www.vatican.va/chinese/ccc/ccc_zh-t-1691.pdf。2024年5月26日。
Leon, Carol Elizabeth, and Elham Mohammadi Achachelooei. “The God-Human
Relationship in Octavia Butler’s ‘The Book of Martha.’ Journal of Language
Studies, vol. 16, no.3, 2016, pp.129-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