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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臨現場

 

游於藝/e/溢/異研讀班 第二場:關於女鬼一二事 活動側記

 

文本:Judith T. Zeitlin’s Chapter 1 & 2 of The Phantom Heroine: Ghosts and Gender in Seventeenth Century Chinese Literature

主講人:李育霖(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

主持人:廖勇超(臺灣大學外文系副教授)

時間:112年09月02日(週六)14:00-16:00

地點:Google Meet

主辦單位:科技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

側記:林毓淇(國立政治大學哲學系研究生)

 

        本場次的主講人為李育霖研究員,主持人則為廖勇超教授,主讀書目為文化理論家蔡九迪(Judith T. Zeitlin)的《幻女:論十七世紀中國文學中的女鬼和性別》(The Phantom Heroine: Ghosts and Gender in Seventeenth Century Chinese Literature)一書的第一、二章節。

        一開始,廖勇超教授介紹蔡九迪,主要研究中國古典文學,目前於芝加哥大學東亞語言與文明學系任教。在《幻女》一書中,蔡九迪研究明末清初志怪的傳統,及其文本是如何呈現女鬼。李育霖研究員接續講到蔡九迪的成名書《異史氏》(Historian of the Strange),《異史氏》和《幻女》皆是討論蒲松齡的《聊齋誌異》,從英文的角度回看蒲松齡的文字,別有一番風趣。

        《幻女》第一章以鬼的身體、鬼是什麼樣的身體形象作為開頭,第二章則是以鬼的聲音承接,李育霖研究員解釋道,西方文學通常都是以視覺方面談論鬼,反觀中國文學是以聲音做為對鬼的文字描述。另外,第三章是討論鬼的時間和歷史問題,最後一章則是從戲劇方面來看人們是如何呈現鬼。

        接著,李育霖研究員提到書中的三個重點提要:第一,鬼魂是死後出現,在中國文化脈絡之中,鬼魂是去個人、去身份的狀態,即使有名字,也不再代表生前的人;第二,情在明清文學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不是講述生與死之間的情愛糾葛,也不是展現情與愛的深度,而是一個對生命渴求的狀態;第三,明清文學中處處可見以鬼為主題的文本。此外,志怪文學中的鬼與情,也和當時的醫學知識(氣)及關於疾病的描述有著密切關係。蔡九迪在本書主要探討的是明清作者是如何呈現鬼的再現問題。

        在第一章,蔡九迪談到,在中國文化中鬼與女性是同義反覆(tautology),主要是因為陰陽二元論,鬼和女性都屬於陰,而女鬼則被視為「超女性化特質」或「超陰性」(hyper-femininity)。李育霖研究員隨後提到幾篇故事,分別為〈蓮香〉、〈伍秋月〉、〈瑞雲〉和〈畫皮〉,來解說蔡九迪對於鬼與女性的同義反覆的研究。〈蓮香〉和〈伍秋月〉的女鬼被描述成美麗、柔弱、輕盈並需要受保護的形象。蔡九迪發現明清文學與先前中國古典文學不一樣,將女鬼的形象從令人懼怕的、邪惡的形象,轉為美麗、柔弱且需要男性提供生命力的狀態。〈瑞雲〉和〈畫皮〉仍然敘述鬼可怕的形象,更準確地是醜陋的面貌:瑞雲因在妓院廚房工作,日益憔悴,被形容醜到像鬼;畫皮的鬼則是因為過於醜陋,而必須披著人皮。

        再來是以〈連瑣〉、〈巧娘〉、〈聶小倩〉和〈牡丹亭〉討論陽與超陰的對比。〈連瑣〉呈現女鬼需要男性的精氣或血氣才能夠復活,而提供生命力的男性則需要服藥才能治療因鬼接觸的病。〈巧娘〉則是在敘說生前無法生育、死後卻擁有生育能力,使得墳墓變成一個特別的療癒空間,可以恢復性能力和社交能力。〈聶小倩〉中的黑山老妖(ghost mother)與聶小倩的道德關係取代了人世間的親緣關係,並且也提及了鬼的生育。〈牡丹亭〉則是描述人死後的重生過程與西方文學不一樣,並非得到新生,而是回返人世,也顯示了情與氣皆代表著生氣、生命動力。

        由復活延伸到鬼的身體,李育霖研究員從〈愛奴〉、〈鬼妻〉和〈張阿端〉談到鬼與自身屍體的關係。三篇故事中的女鬼屍體不斷地被展示出來,卻因為個別原因造成了鬼的二次死亡。蔡九迪認為活人的哀悼過程非常特殊,除了鬼的回返之外,也再次安葬鬼的屍體(白骨)。而學者史蒂芬.歐文則說道白骨象徵著失去標誌性,鬼已經失去個體性和家庭關係,已經完全脫離生前的狀態。李育霖研究員總結第一章的主要重點:在明清文學中的鬼(Ghosthood)是一種不確定且暫時的狀態,也是一個有限的過渡過程,還有鬼的死了又死(ghost of a ghost)的雙重狀態。

        在第二章,蔡九迪將對於鬼的中英文描述做對比,在英語脈絡之中,鬼通常是視覺方式呈現,例如:specter帶有看見(to spectate, to look, and to see)的意味,而apparition則是顯現(to appear),以及phantom也是和出現在眼前(present to the eye)有關。然而,在中文語境之中,對鬼的描述和聲音更有關係,例如:鬼哭的聲音、枯骨呻鳴。蔡九迪也深入研究了鬼境和鬼詩的創造,在文學空間裡面,有著鬼的狀態,例如鬼寫的詩。此外,蔡九迪提出了四個問題:

 

第一、對於鬼境、鬼詩的描述的前提、假設是什麼?

第二、為何將作者的位置交付給鬼呢?

第三、鬼詩和人鬼戀的關係是什麼?

第四、為何是交由逝去的女性作者吟詩呢?

 

        蔡九迪從墓碑上的詩作(the graveyard poetry)開始研究,例如〈古詩十九首13驅車上東門〉、〈古詩十九首14去者日以疏〉和〈薤露歌〉,以及陶淵明的〈擬輓歌辭三首〉,這些輓歌(auto-dirges)通常是不知名作者寫給死者的,漸漸被認為是鬼寫的。蔡九迪也發現無名詩的轉變,像是〈廣異記〉及虎丘山石壁上的鬼詩,無名作者也漸漸變成以鬼為第一視角來寫詩。

        在這樣的發展脈絡之下,蔡九迪特別提到鬼才詩人,李賀,也會有些詩人會以鬼的形象提到李賀。杜牧將李賀寫的鬼詩收集起來做成詩集,並且寫了〈太常寺奉禮郎李賀歌詩集序〉,奠定了李賀為鬼才詩人的名號。在〈李賀詩解序〉,王思任提到李賀的詩非常晦澀難懂,並且李賀常用鬼字、泣字和死字等等作詩,可能是使用太多不詳的字而早逝。

        真正將鬼詩與女性作家連接起來,則是要到宋元明清時期才開始。首先,李育霖研究員講到明清鬼詩典範化的歷程,以《梅鼎作》為例,特別將女鬼分為一類,才鬼分為另一類。之後有些學者討論女鬼和才鬼是否要歸為一類,最後是由出版業將兩者合併。最後討論到,〈連瑣〉也就是逝去的女性作家的鬼詩,除了人鬼戀之外,蔡九迪點出女鬼吟唱的詩和李賀的鬼詩有許多相似之處,也加強了鬼的聲音,不再是人寫的鬼的形象,而是讓鬼出來吟詩。

 

討論時間

        廖勇超教授分享蔡九迪將情放在明清文學的脈絡之中,並與欲望、生命力連結,也有介於生與死的關係,情具有喚醒死者的能力。廖教授詢問到蔡九迪對於情的研究與西方晚期情動理論有哪些關聯和差異?另外,廖教授也提到在西方文學中的怪物都對於實體的想像,反觀東方對於鬼的身體想像不太具有物質性,跟氣有著緊密關係。還有對於聲音的研究,西方學者很少研究怪物的聲音,而蔡九迪則是藉由整理鬼詩的歷史,突顯鬼聲的特別之處,甚至到了明清志怪小說,鬼是可以吟詩的。

        陳佳榆同學回應道,明清志怪小說的女鬼形象有可怕的,也有輕飄、溫柔的,文字描述近似神女,而古典文學中的神女也正好是神和魔的綜合,似乎模糊了神和魔的界線,例如蛇妖。李育霖研究員認為若是動物修行成仙、成精,仍然和女鬼是有相當大的差異。另外,李育霖研究員回應廖教授的問題,東方的情非常具有情動力,而且是以異類(妖魔鬼怪)的方式呈現,更有能呈現情的強度。

        楊乃女老師將今天的主題連接到現代中國影視作品中人重生的橋段,不僅僅是復活,而是鬼魂回返到人生某一個特定的階段,更積極地過完自己的一生。楊老師好奇這個想法是否是從聊齋誌異裡取材,還是是後來全新的文類?李育霖研究員認為雛形是倩女離魂,幫助鬼復活,似乎和現代劇有一點差異。楊老師回應鬼魂復活總是需要一個實體,例如劇中主角是返回到某一時間點的身體,而中國古典文學的鬼必須回到自身的屍體,似乎西方文學很少出現這樣的故事。李育霖研究員同意楊老師的觀點,補充東方文學的異類其實在文學空間更具有自由,可以在兩個世界來回穿越。

        廖教授接續提到中國文學似乎很少見到男鬼,這種男鬼的缺席是否帶有哪些意涵?而男性死去之後,有怨氣也有情,但之後變成了什麼?李育霖研究員反問男性作為陽性代表,如何轉為鬼(陰性代表)?這蠻值得討論的,但是同樣地,這些志怪小說通常是以男性角度去看,書生為何做任何事都沒有錯呢?

        曾瑞華老師提到蔡九迪研究的是鬼的再現的問題,而愛倫坡(Edgar Allan Poe)的短篇故事和詩作也提到了人死後復活,美女之死是最為淒美的。愛倫坡也喜歡談到恐怖的東西,但他的著作和聊齋誌異氣氛又是完全不同。中國古典文學似乎較為強調女鬼需要陽氣,這種對於陽的迷思,是不是也是再現時所顯現出的民族精神?李育霖研究員回應,聊齋誌異中的書生通常都是落榜,必須住到墳墓旁或荒郊野外,可以說是在陽氣不盛時,書生很常遇到鬼。另一方面,也可以將這種狀態視為離經叛道的表現。表面上是對於陽的迷思,實際上是蒲松齡對於正統文學的偏離,具有離異的批判力道,而且內含臨床病理學的一些知識。

        楊老師接續臨床醫學,說起鬼與歸之間的連結,聊齋誌異中鬼的歸返似乎是返回一種健康的身心狀態。李育霖研究員補充除了導回正常的身心狀態,也是導回社會秩序、道德倫理的正常狀態。但這只是其中一種看法,也可以將異常狀態、離異作為一種力量,挑戰所謂的正常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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