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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下一個起點
劉川豪
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博士後研究員
我以無比的自覺和少少
不安緩急前驅——楊牧〈長安〉
高二時,由於讀了國文課本收錄的〈柏克萊精神〉一文,我遂有了追隨楊牧成為一名中世紀專家和比較文學學者的夢想。這個夢想隨著時間壯大,驅使我逐步踏上日後的學術旅途,一段接著一段,直至下一個起點。
二〇〇三年,我因為能夠到詩人的故鄉展開大學生活而興奮不已,也因為能夠在其共同創辦的學院裡學習,有種朝著夢想又邁進了一步的感覺。即使當時我以研究中世紀文學為志向,但仍舊不太確定自己是否適合此一領域。在大二選修莎士比亞之後,我發現自己更加傾心莎翁的戲劇和詩作,決意持續鑽研,再無猶豫。大三和大四時,我從先師李永平和曾珍珍身上習得中英筆譯和文本分析的知識與技巧,收穫頗豐,也為將來的治學奠定基礎。兩位師長對我的教導和關懷至今仍歷歷在目,但我卻沒有機會再次向他們問安致謝。
在後山度過極其豐富的四年後,我移居新竹,投身下一階段的學業。受益於臺灣聯合大學系統的資源,我得以跨校至清華大學修習金守民老師的課,隨後成為她的碩士指導生。我在金老師的引領下探討莎劇《亨利四世(上/下)》以及《亨利五世》中權力、修辭與戲劇再現之間的關係。這段期間,我學會如何更有系統地搜集與閱讀文獻,透過撰寫和發表論文與其他學者對話。在學術上,金老師總是直指問題核心,一針見血。儘管給予我的鼓勵不曾稍減,她犀利的批判對於當年的我而言無疑是一場震撼教育;但也因為她的訓練,我才能更為坦然地面對批評與拒絕,懂得如何從挫折中學習和復原。
二〇一三年,我赴美深造。在喬治亞州的雅典城裡,我進一步探索東西方從古典至當代的文學作品,最終以六齣莎劇以及元雜劇《單刀會》中「被打斷的飲宴場景」作為博士論文的核心,探討其中關於好客、互惠與禮物交換等議題。論文即將完成時,新冠疫情爆發,巨變接踵而來。隨著境內確診和死亡人數不斷攀升,我除了目睹醫療系統和社會秩序的崩壞以外,也和多數亞裔人士一樣,面臨歧視和暴力的威脅。這段經歷對我的生命和研究方向產生莫大的影響,迫使我重新思考先前不太費心留意的問題,例如文學與疾病之間的連結,以及亞裔人士在美國的形象和處境。
疫情稍緩後,我自美返臺,回到新竹在馮品佳老師的醫療人文跨領域研究中心進行博士後研究。這段期間,我撰寫了一篇分析《李爾王》中有關老年、自知與自我關照等議題的論文,隨後在馮老師的支持下得以發表和出版該文。此外,馮老師亦勉勵我持續拓展學術視野與專長,不吝給予我指引和協助。因為如此,我開始關注亞裔美國作家對於新冠疫情以及反亞裔情緒的描述與批判,將自己的生命經驗與學術關懷結合。
二〇二三年,我有幸來到中研院歐美所繼續博士後研究,同時向學術導師單德興老師以及所裡不同領域的專家學習。我花了半年左右的時間統整先前的研究並撰寫論文,成果預計在今年或明年出版。在這之後,我將探討亞裔北美作家如何透過飲食書寫重述/塑個人以及群體的生命經驗,藉此反思多元文化的價值與限制,強調理解與包容他人的重要性。
從大一那年算起,我的學術旅途迄今已逾二十載。縱使我的資歷尚淺,產出亦少,但得益於諸多師長、先進和同儕的提攜、愛護與周全,方能僥倖抵達目前所在之處。在接下來的路程,我期許自己持續精進並盡力貢獻所學;縱有不安,也能堅定前行,直至下一個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