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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教育，也是人文教育

近年翻譯教學所思所感

 

黃筱茵

國立台灣大學外文學系兼任講師

譯者、兒童文學工作者

 

　　這兩年開始在臺大外文系教授「兒童文學翻譯」與「繪本翻譯」專題研究
課程，每學期第一堂課總是忍不住問同學們為什麼來修這門課，還有想要從這
門課裡學到什麼。大部分同學們對於兒童文學的認識似乎還是比較傾向停留
在兒時記憶中的讀物；以繪本為例，同學們一開始比較在意的多是翻譯文字的
語言是否要很淺顯易懂。隨著課程進展，同學們也逐漸對兒童文學作品的內涵
有了新的理解與想像。以下我想以繪本翻譯為範疇，分享一些在課堂上跟同學
們討論的內容，也談談自己在接下來的授課過程中想要進一步探討的主題與
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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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本的讀者究竟是兒童還是成人？如何掌握與拿捏翻譯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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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繪本的讀者當然以兒童為主，所以作品中經常出現各種成長過程中的重要
主題：手足關係、上學第一天的心情、同儕互動、挫折與競爭、各種愛的關係
⋯⋯。童書也經常反映社會與國際趨勢及議題，比如近年來更常出現關於難民與戰爭的描繪。作者們用不同的觀點切入這些主題，陪著孩子們觀察、探索還有釐清成長的意義，而閱讀童書的成人讀者，除了陪讀以外，也能重新思考生命的意涵。不過，儘管繪本的主要讀者是兒童，並不表示繪本的語言需要兒語化。相對的，兒童在閱讀與聆聽故事的同時，正是在學習習得語言，也在跟成人的語言系統進行語言的交流／交換，所以譯者更要選用明確、適切、優美的文字，繪本裡的文字對兒童讀者的影響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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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在上課討論時，也有同學特別提出：既然繪本的讀者包括兒童也包括
成人，在翻譯時是不是應該刻意留下可供讀者思索的餘韻與空間呢？其實所有的翻譯都是譯者仔細思量作品後的理解與詮釋，譯者要保留原作的氛圍，才能
在轉換為中文時選取得以傳達作品氛圍的措辭、連接詞和語調。至於在選用中
文時，要不要刻意「留白」，其實這個留白可以保留在讀者與作品之間，比如如果原文想讓讀者自己去搜尋某些填補文字與圖像間縫隙的線索，譯者就應該保留這個部分，不必自行增譯，好在文字與圖像間保持一種恰到好處的平衡。

 

回過頭來說，AI 都那麼厲害了，繪本還需要找人翻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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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繪本因為字句精簡，繪本翻譯是不是很簡單，一直是眾說紛紜。既然人工
智慧日漸發達，只要把繪本裡原文的語句全部使用電腦輔助工具來翻譯不就可
以了嗎？頂多就請編輯修潤一下，應該就可以了吧？！在上課時，我們選取不
同類型的文本來習作翻譯，比如故事結構清晰的文本、抒情詩意的作品，或是
氣氛歡樂的故事等等。同學們發現愈是作者別具巧思與用心的作品，愈需要細
心估量該如何下筆。尤其是詩繪本，因為詩繪本形式特別，作者悉心建構了某
些意象，再以翻頁間這些意象的串連，說訴心靈的感受。主要的意象雖然容易
辨認，卻不代表譯者或讀者會用相同的方式解釋這樣的意象，所以詩繪本在不
同譯者詮釋下，會出現極為不同的版本，可見童書裡文學翻譯或詩文翻譯的成
分愈高，譯者發揮與詮解的空間也愈大。舉例來說：JonArno Lawson 寫作的 Over The Rooftops, Under The Moon 一書，描繪故事主角——某隻鳥人遊走在自我與鳥群間微妙的心思轉折，是一部值得一次又一次沉澱和思考的作品。在練習翻譯時，每位同學們對開頭兩頁的詮釋都非常不同。“You can be far away inside,/and far away outside.”如何理解主角的心境與感受，還有如何理解圖像象徵的意涵，甚至譯者自己對孤獨／獨處／獨自／無拘無束／自由／羈絆／同伴／此處／他方……這一連串彼此看似相反或矛盾，實際上卻緊緊相繫的抽象概念的解釋方式，全都會影響翻譯時的用字遣詞與抉擇。舉另一本書為例，Shawn Harris 的作品 Have You Ever Seen A Flower?，這則故事聚焦在小女孩與花朵和自然親密相遇的過程，作者用直白的文字和絢麗的圖像，交織成連結讀者各種感官經驗的敘事。同學們在練習翻譯時發現文字直白不代表翻譯的難度降低，就這本書來說，困難點反而在於如何用對應原文、又同時捕捉到作品俏皮神韻與主角心態的恰當文字，來再現故事中小女孩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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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童書繪本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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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繪本翻譯的教學是細膩的工程，我非常希望同學們除了能深刻感受到每一部作品的文圖互動關係與文本關懷／情懷以外，也願意全方位的細細理解生命裡的點點滴滴，還有語言永遠不斷進化改變和更動的情態。這一切的根本點或許不僅是一種語文教育，更是美學與藝術人文面向的教育。全世界的繪本作者都兢兢業業地持續創作，身為譯者的我們，也不會懈怠，我們會潛入每一則故裡，仔細查看每一頁的景致，悠悠唱出一首又一首故事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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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載於《火金姑》2004 夏季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