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恩師
撰稿:朱崇儀 國立中興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
王老師過世的消息,還是常看中央社新聞的兒子提到,我才悚然得知。但當天的公視新聞並未報導,頗覺遺憾。中央社新聞內提及老師遺願為低調不舉辦公祭,僅邀至親好友參與彌撒。因比較文學學會號召成立一紀念園地,謹藉此機會回憶三十餘年前有幸成為老師學生的些許往事。
高中時,某大報曾邀請了數位知名的文學大家進行一系列演講,王老師也是其中一位。因為之前曾蒙同學引介讀過《家變》,抱著好奇與景仰之心前去聆聽,結果發現演講方式頗為獨特,亦即選了一段很短的文本進行精讀分析。忘了文本出處,但是印象深刻;同時也大大堅定了想讀文學的決心。
日後進入臺大外文系就讀,有機會修讀老師所開設的小說課程,赫然發覺老師之前的演講方式即類似當時的授課方式。一個學期精讀一篇短篇故事,或是較短的小說(有時甚至未能卒讀全篇)。請同學讀完一兩段後,就開始提問問題,等待同學自願回答;得到合理的回答後,才會繼續。這應該算是蘇格拉底式的詰問吧?當時上課地點,因為學生人數眾多之故,皆在文學院演講廳,而且皆在傍晚時段,連上三節。等到下課,已經晚上6點,而且還曾是週六6點!但是記得老師似乎總是氣定神閒,不趕進度。或許在他心目中,讓學生充分理解,同時培養更敏銳的觀察力,才是更重要的事。也是透過修習這兩門課,開始漸漸認同老師所身體力行的慢讀與細讀。
升大四的暑假,因為想請老師寫推薦函,透過系上當時提供的教師地址,寫信徵詢老師意願(老師未留電話於通訊錄中)。很快地收到老師的回覆,應允我的請求。記得有時老師的信件還是以限時專送投遞,讓身為學生的我受寵若驚。其實當時臺灣的郵差連平信一天都投遞兩次,效率已頗高。忘了當年是否致謝過;在此再一次感謝老師的貼心。
王老師的細心還體現在其他方面。在學成返國任教後,有次在某會議遇到老師;老師親切地詢問了一些家常,後來提到可以用電話聯絡。我回覆並不知道老師的電話,之後才有了電話號碼。因為感覺老師是專心創作之人,為免打擾,通話次數並不多。但印象頗深的是老師在電話另一端仍然仔細地拿捏談話的分寸,慢條斯理地提出他覺得可以問的問題。現在回想,有如此作風之人,似乎已愈來愈難尋。後來改回書信聯繫後,也感受到老師的言簡意賅,對世俗獎項的淡泊;但同時,就算是用一張短短的明信片回覆,圖案也精心挑選,饒有深意。
前幾年重讀《家變》,感受已與年少時大不相同。如今更能感受到內中的抒情與詩化的寫法。或許因為父子關係的演變是普世議題,每次重讀都會有不同領受。也感謝拍攝《他們在島嶼寫作》的導演林靖傑,透過他細膩的紀錄片,讓我們一窺老師獨特的創作方式。之前在大學畢業三十年重聚時受命邀請老師,當時老師的傳真回覆答應了,但要我前一天再傳真一次。結果因為我的疏忽,沒有再度傳真過去,老師因而並未現身。如今我沒有彌補的機會了。只願他在天國享安息。並願竺筠師母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