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parative Literature Association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媒介(Mediation)研讀班No.2】怪物世
撰稿・攝影/國立台灣大學外文系碩士班 沈聿宣
攝影/國立政治大學英文系碩士班 鄭茗方
主題:怪物世
導讀書目:Haraway, Donna. Staying with the Trouble: Making Kin in the Chthulucene. (Ch. 2, 4)
主講人:廖勇超(台灣大學外文系副教授)
主持人:黃宗慧(台灣大學外文系教授)
時間:2019年2月23日14:00-17:00
地點:臺大校史館一樓外文系會議室
主辦單位:中華民國比較文學協會、科技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

「怪物世」取代「人類世」:Haraway論述的延續
主持人黃宗慧教授指出Donna Haraway在本書章節裡延續她之前的論述,例如用becoming with來說明所有的物種都是透過「相互邂逅」(encounter)才產生的。且Haraway繼續引用她在When Species Meet(2008)所提到的細菌生物學家LynnMargulis的「共生同源」概念。此外,Haraway批判「自生發」(autopoiesis)之說,她認為不應該將物種視為封閉的自生發系統,而應使用relational web或本章節裡的「翻花繩」概念來理解物種相互依存的關係。
上述所提到的概念有助於本章節的讀者們理解為何Haraway會主張用「怪物世」(Chthulucene)來取代「人類世」(Anthropocene)一詞,人類世一開始被提出是為了強調人類對環境造成的巨大威脅,但很多地質學者反對用人類世來指稱全新世之後的時期,黃宗慧教授引用香港學者吳易叡的觀點來說明人類世一詞的問題:「地質學裡面,年代的劃分要有清楚的岩石證據,簡單來說是要能觀察到沉積物的地層,那麼人類世的概念從宣稱到現在,科學上其實找不到強而有力的遺物,所以在人類還活蹦亂跳的時候,就宣稱自己的活動能夠在未來石頭裡留下紀錄,這是被認為很大膽海口的。」雖然人類世一詞本是要說明人類造成許多物種的滅絕,主導了現存的世界,這詞彙卻很難不讓人聯想是指人類的時代來臨,這樣的情況是相當弔詭的。而Haraway也對人類世一詞帶有保留,她在本章節裡解釋怪物世的概念,並指出以怪物世和以人類世來思考現狀為何有所不同。
童書Coyote中「尋找麻煩」和「創造性」的元素
主講人廖勇超教授首先以童書Gerald McDermott 的 Coyote-- A Trickster’s Tale 來介紹Haraway的想法。Coyote是美國西南部印地安故事裡的搗蛋鬼(trickster),為Haraway早期常使用Coyote的意象,而在本章節她使用動物(critters)來進一步發展先前Coyote的概念。廖勇超教授認為Coyote裡麻煩(trouble)的元素跟本章節的主軸十分相關。在故事裡Coyote是一種既狡猾又具創造力的生物,雖然牠愛找麻煩,但在找麻煩的過程裡,卻又同時翻轉了部落裡習以為常的規矩,所以在找麻煩的過程中產生了創造性。而在播放的童書影片裡,廖勇超教授認為裡面有兩個部份呼應了Haraway在本章節裡的概念,首先是Coyote愛找麻煩這點(“He had a nose for trouble”), 除了麻煩本身在Haraway書裡的重要性外,找麻煩如何具備倫理性也是值得思考的問題。第二個部分則是Coyote因被烏鴉們耍而摔到地上,最後搞得滿身塵土(“dirt”),這點則可以連結到Haraway的critters或Chthulucene裡的眾生通常是earthbound,用以區分本章節裡她所謂向星辰凝望的Anthropos。相較於仰望天際的天空之神,此處塵土的意象不言可喻。

以童書Coyote開場完後,廖勇超教授以玩翻花繩的方式將導讀的內容拆開,並將裡頭重要的詞彙和概念一一列出來講解。
從「麻煩」中和他者互動
廖勇超教授提到,從書的標題Staying with the Trouble就可以知道「麻煩」在本書所扮演的重要性。生活裡遇到麻煩是在所難免的,雖然麻煩通常不會讓人開心,但在碰到麻煩、被別人找碴時其實是一種與他人互動的過程 (trouble with somebody else)。對Haraway所謂的critters來說,這些物種也會遇到區域性或全球性的災難或麻煩,牠們會因此發展自己的存活策略,並在這個過程中重建安定的生態聚落,試圖從麻煩中找到出路,所以Haraway才會覺得麻煩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概念,這也解釋了為何她早期會常使用Coyotes這個既是破壞也是創造的形象。
「翻花繩」裡點和點的連結關係
「翻花繩」(string fingers)的意象在Haraway書裡占據重要的一席之地。翻花繩的過程中,不僅是物種和物種間的串聯或是Haraway指的critters,其中更有傳承的問題。廖勇超教授在這裡指出Haraway在她的文章中常常會用不同方式把她的思考來源或她的論述呈現出來,所以Haraway的文章本身就是一種翻花繩或關係性的存在,甚至讀者在閱讀或他自己在回應Haraway的想法時,都在接續地進行翻花繩的動作,所以廖勇超教授強調翻花繩中的連結和傳承都跟Haraway的認識論相互呼應。另外,在Haraway書裡所使用的畫作中(參考下方照片),可以發現翻花繩是個能多人參與的遊戲,因此這過程就有更多的可能和複雜性。此外,翻花繩的圖案也不再局限於平面,而可以是立體的。廖勇超教授覺得畫作裡手的配置和切割有多次元的效果,所以他認為如果我們也將時間和空間列入考量,就可以更加理解為何翻花繩會在Haraway認識論裡如此重要了。而參與翻花繩的成員不會只有人,Haraway強調翻花繩連結的不同單元是她所謂的critters,雖然critters在字典裡是動物,但在Haraway的定義裡,critters是超越自然界動物的概念,它涵蓋微小的細菌或無機物等。當Haraway強調自然和文化不能切割時,critters也是一種不能和科技分開的生命形式。事實上,我們所處在的地方相當是翻花繩的結點,人和人、人和物甚至是和呼出的氣體等,都能形成一種綿密且複雜的系統關係。另外,要注意的是Haraway並沒有否定人的概念,她只是沒有像人類中心主義將人放在至高無上的位置,而如何思考自然和文化的連結一直都是Haraway關懷的重點。

面對麻煩該如何做出「回應」?
在這個充滿麻煩的時代和複雜又危險的環境裡,Haraway認為我們應該要培養response-ability或responsibility。她的becoming with概念是指要跟自己以外的節點或不同的critters連結,而在這過程裡其實就會被要求回應,而在這接觸的時刻,就能具備response-ability,進而去思考這個關係中自己的責任為何,所以這過程潛藏了倫理的層次,而不是單純的連結。藉由探討response-ability和responsibility,可以發現Haraway批判所謂完整的、疆界清楚的、內外分明的主體想像。
Haraway還以觸角(tentacles)為喻,認為它有各種可能性和串聯的概念,同時也是克蘇魯的形象。feelers, to feel, to try出現在觸角的字源裡 (31),所以它是可以被觸摸的,同時它也是可隨時開關、非封閉的,總而言之,tentacularity是一種具象的連結性概念。
除此之外,Thom van Dooren 提到的mourning和Haraway的response-ability/responsibility亦十分相關,van Dooren想將mourning外延到其他生物,思考其他生物是否具備mourning的能力,當能夠哀悼表示認可了某種離去,並會去思考離去對自身有怎樣的責任性,而自己又該如何回應。雖然哀悼並不是愉快的,但卻是一種責任,而且當生物mourning時是會走出自己固有的疆界,並往外延伸。這和Haraway強調的୮共同悼念」("grieve with" 38)不謀而合。
思考是必要的嗎?該如何思考?
在當代遇到全球化危機時,人們的思考方式層出不窮,甚至有時會相當極端,但對Haraway而言,要處理當代的一些問題,她認為重點不是思考本身,而是人們用什麼去思考,認識論裡建立出來的知識以及利用這知識去思考的本身都需要先經過檢驗。誠如她所言:"It matters which thoughts think thoughts" (57)。思考的先行條件必須先行被檢驗。
同時Haraway批判當代有些人的思考邏輯是屬於"thoughtlessness",而這thoughtlessness具備某種邪惡性,或是有她所說的"commonplace thoughtlessness",她引用Hannah Arendt的談法,指出不行動本身也是一種惡 (36)。Haraway強調思考的過程中就具備了一種能動性。Haraway不希望把批判理論只是當作一種寫作論文操作的技術性工具,她期望人們藉由這些理論可以介入、創作或連結各種事件和議題,而不是陷入evil of thoughtlessness。
要如何討論Haraway思考的形構就必須回到她觸手式的認識論,廖勇超教授覺得讀Haraway的書好玩的不是她本身的批判理論,而是她的思考系統牽涉各種領域及學門,那是非常複雜且如觸手般的,因此Haraway的論述過程就已展現了她觸手式的思考方式(tentacular thinking)。
Critters強大的末世生存法則
Haraway一直以來都在批判自身發(autopoiesis),她指出自生發排除了外在和它者,即便裡頭出現了什麼危機,也都靠自己系統裡的功能性去平復,是一種不需要借助外在、不跟外在連結的系統。
而共生發(sympoiesis)並沒有完全否定自生發,則是自生發的延伸。Haraway使用許多例子指出共生發早就出現在critters的系統中,像Lynn Margulis就強調共生演化很早就存在自然界裡,她認為細胞核裡面有一些元素其實不是物種本身生出的,而是在很早以前,那些元素可能早就共生在物種的細胞裡面,而這樣的狀態並沒有在演化的過程中被排除掉,這就是一種共生演化。廖勇超教授也認為人的身體各部分早就是各種不同聚落的組成。
接著,廖勇超教授進一步討論Anna Tsing的《末日松茸》,松茸(matsutake)在全球的物流和經濟關係下逐漸變成昂貴的產品,而其也衍生出一些有趣的現象,像松茸原生棲地被摧殘、自然環境受到人為變化之後,它們並沒有消失,反而是能在被破壞的環境裡去跟其他樹種演化出它們自己的共生狀態。廖勇超教授認為當代一直在談論precarity的問題時,人們常常把物種生命的狀態放在一種比較被動式的危命存在,當這些物種碰到人類世裡某些力量的干預或破壞時,牠們有時真的會死亡,但有些critters也會像松茸一樣有共生的狀態,廖勇超教授稱牠們作「末世critters」,認為牠們會發展如怪物世裡生命的對抗性,雖然牠們在人類中心主義下是不被重視的,人們反而會將牠們看作是變形的生命樣態。但不管如何critters都會去跟其環境連結,儘管是在被破壞或被汙染的環境裡,牠們都會和它者進行becoming with,都會有末日的生存策略。這也是Haraway所強調的怪物世是共生發而非自生發的概念。
人類世(Anthropocene)、資本世(Capitalocene)、怪物世(Chthulucene)
在本章節裡,Haraway區分人類世(Anthropocene)、資本世(Capitalocene)及怪物世(Chthulucene)。這三個詞基本上都不是她自己創造的,她也清楚地標示出這些詞彙的出處。裡面非常大的重點之一就是Haraway非常反對用人類世來定義我們當代的地質狀態,她覺得即便真的有人類世的存在也要趕快結束掉這個時期,因為它應該只是某個世之間的一個小分界線,不應該把人類世繼續延伸擴展。
I. 人類世(Anthropocene)
關於人類世的脈絡,大部分的人認為是2000年荷蘭大氣化學家Paul Crutzen開啟這方面的論述,但Haraway指出更早之前(the early1980s)Eugene Stoermer就在談論了。而在近年來,人類世的概念變得相當熱門且重要,但廖勇超教授質疑這樣熱絡地討論人類世的同時是不是也壯大了人類中心主義。
對於Haraway而言,人類世的代表是Burning man (100),因為人在人類世中是大量地燃燒所謂的石油,並用各種方式不斷地去擷取地球資源,因此這樣的狀態被當作人類世的代表形象,但Haraway同時也說她覺得人類世不應該是一個紀元,而是一種分界線。
Haraway用八點來解釋她為何反對人類世一詞(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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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Haraway認為人類世是一個壞故事,當我們一直去強調人類世裡人類對地球或生態造成浩劫時,基本上是沒有出路的,因為它還是非常地以人類為中心,並自以為人類的影響力相當全面,但人類真的可以影響到每個critters或翻花繩上的所有點嗎?答案是否定的,因此談人類世並沒有具備向未來開展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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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away認為歷史不應該是人類作為一種物種所寫出來的,從生物學或演化論的概念上把人類作為一種物種,並歸類為最高等的物種型態,這種劃分是有問題的,她覺得歷史應該要有以其他critters出發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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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away不覺得人加上工具的概念是歷史,她並不同意技術的產生連結了人類歷史,她指出這種想法相當人類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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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必須以各式的地理故事(" geostories"), 蓋亞故事("Gaia stories")等等置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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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away認為反抗是必要的,但反抗不應該仰賴人類的官僚體制,而是要以其他的形式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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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away批判人類世這個概念仰賴過多的功利個人主義,雖然人類世不見得不具關係性(relationality),但她覺得這樣的關係性基本上是建立在競爭式的關係(competitive relations),而此過程是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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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away也反對人類世的科學。人類世所仰賴的技術或科學基本上都是限縮式理論("restrictive theories"),是一種現代演化綜論,也就是達爾文式的演化和孟德爾式的遺傳的加總,她質疑用這種綜論來思考物種的概念。她認為這種思考是有問題的,因為剛剛提到的共生概念就顯示了物種不是之後才有共生型態,而是早在原初就是非單一的共生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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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Haraway指出即便是在人類的世界中,人類世一詞可能也不是相當妥當,畢竟人類世的人類是何種定義下的人類?這詞彙可能只對富有階級或特定區域的知識份子有意義,但可能會對原住民或其他地方的人們毫無意義可言。在生產這種字彙時,應該要讓它跨出去,產生critters的彼此間的關係性,而不是只是在學術殿堂裡自我生發。
II. 資本世(Capitalocene)
在本章節裡,Haraway對資本世一詞也是抱持懷疑的,因為它含有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觀,所以Haraway質疑用資本世來定義現狀的可行性。
另外,資本主義的發展並不是人類行為強壓在自然界上的過程,而是循著生命之網("webs of life")在發展的。在談資本世或人類世的出現時,有些人會回溯到工業革命,但Haraway援引Jason Moore研究指出,80年代的資本主義並不像雅典娜般憑空從宙斯腦袋蹦出來,而是要回到十六、十七世紀的脈絡去談,甚至他覺得資本主義有可能不是從歐洲開始的。他在這裡談到十六、十七世紀地球上有很多植被或原始林開始遭受破壞,工業革命加強了其效果,但它並不是突然而然發生的。
Haraway延續Jason Moore的談法,指出既然資本主義是某種東西連結起來的,那我們可以去把它的線拆開,不需要一定把它消滅,而是要能開出另一種關係性 (50)。
III. 怪物世(Chthulucene)
Haraway把克蘇魯(Cthulhu)的字母h調換位置,改造成自己定義下的怪物世。而Haraway的Chthulucene並非Lovecraft的Cthulhu。原本在Lovecraft裡的克蘇魯神話是可以和人類文明切割,且人類在裡頭不具備重要性。Haraway認為Lovecraft的克蘇魯神話是有種族和性別歧視的成分,因此她非常排斥,且不想塑造像克蘇魯神話裡單一、強大的怪物個體。Chthulucene的字源是希臘語的khton和kainos的組成,也就是earth和now的合併,因此有持續開展("an ongoing presence" 2)以及多層次時空 ("time-spaces"101)的涵義,更是一個時間跟空間的混合體。值得注意的是,Haraway所提的時間和空間是非常明確且具體的,而非抽象的存在。
Haraway常常用到Chthonic ones這個詞,字面上去理解就是暗黑的、地底的。她認為Chthonic的神話可追溯至希臘神話之前的時代,具備擺脫希臘神話框架的可能。她想要往更早期和異域發展,並強調Chthonic是個earth-bound beings,她覺得這非常適合代表怪物世,她想像這Chthonic ones的形象為多觸鬚的生物。
接下來,廖勇超教授討論Haraway如何將怪物世和其他概念連結,比較有名的例子是蓋亞(Gaia),最早是James Lovelock提出地球作為一個蓋亞生命體的概念時,Haraway一開始是批判蓋亞理論,認為此說法把地球推向一個無科技介入的原初自然想像。而在Lynn Margulis加入蓋亞理論的討論之後,Margulis和Lovelock都把地球當作蓋亞的存在,並將地球視為自生發,但Haraway轉化了蓋亞的概念,認為蓋亞不是自生發的系統,而應該是共生發式的存在。Bruno Latour也有和蓋亞相關的想法,像是geostory。Latour認為在以前人類中心的想像裡面,並不是不顧及critters而是沒把他們當作主角而只作為配角 (40-41)。
Haraway接著用Isabelle Stengers的想法提出,蓋亞是介入思想的不速之客("Gaia is an intruder on our categories of thought, on thinking itself" 43)。若以蓋亞的概念來思考地球或critters之間的關係的話,蓋亞可能會是對人類中心主義強烈的介入者或破壞者。所以它同時是創造者也是破壞者(maker and destroyer),和Margulis及Lovelock一樣,Stengers認為蓋亞是自生發的,但Haraway仍強調她蓋亞具備共生發的傾向。
接下來廖勇超教授深入探討幾個例子,說明Haraway如何藉由一些非歐洲中心的神話或是些實際存在的物種來連結她的想法,並探索裡頭的想法是否有可行性。第一個例子為"Potnia Theron with a Gorgon face"。Potnia Theron有很多其他稱號,像是"The Mistress of the Wild Animals"及"Queen of the Wild Bees"。在Haraway的解讀裡面,她很基進地將Potnia Theron跟Gorgon、Medusa陰性怪物連結,她認為這個野生動物之神或女王蜂有著Gorgon的臉,其頭髮的部分是蛇或是觸手,身體布滿了蜂蜜(這也呼應了她其中一個稱號),雙手往下撫摸著左右兩隻鳥。同時,牠也擁有翅膀,在某種程度上和有翅膀的Gorgon相當類似。當Haraway將牠跟Melissa及Medusa做連結時,會發現這個神顛覆了人類中心的「臉」此一概念(53)。 因為Medusa具備石化別人的怪物之眼,所以某種程度來說破壞了人類中心的面容性(faciality)。另外還有一個重點是Potnia Theron是earthbound,而不是看著天空或是與自身不相干的世界。
Haraway的例子並不只侷限在神話或虛構故事。她的第二個例子是珊瑚,Haraway認為珊瑚是怪物世裡一個很重要的代表,因為珊瑚與其他各種非脊椎動物能進行共生與連結(54-55)。
Haraway進一步提出,人作為堆肥的概念。她指出我們是腐質層而非人,也非一直往上看的anthropos。此處Haraway回應了她的思想與後人類主義之間的關係,認為她並非後人類主義者。
最後Haraway舉的兩個生物例子為Pimoa Cthulhu及Day Octopus。Pimoa Cthulhu (Haraway改寫成Pimoa Chthulu)是種長腳蜘蛛,其蛛網與觸角具備多元連結的能力。而Day Octopus的擬態則相當厲害。不論附近的critters是有機還是無機的,Day Octopus都可以在短時間內跟牠們做感應,並以擬態回應之。

(投影片圖片為Potnia Theron with a Gorgon face)
總結:Make Kin Not Babies!
從Haraway的口號 “Make Kin Not Babies!” (102)裡可以看到她很清楚地宣稱她不要人類系譜中的嬰孩,而是要建立親屬關係(make kin)。然而此處的親屬關係是怪胎親屬(oddkin),並非系譜學或傳統家庭想像的親屬關係。另外她認為Gorgons是與親屬關係十分相關的象徵,因為Gorgons是並不具備系譜學垂直的的地位,其接觸模式是橫向發展而非垂直上下的,所以牠所連結的是怪胎家族(54)。Haraway將Gorgons連結到其他神話生物如Furies、Harpies和sea demons這三個有海陸空元素的怪物,擴展了非系譜學式的且陸海空全方位的怪胎親屬關係。
廖勇超教授很喜歡Haraway覺得人是堆肥的概念,在整個導讀的過程中,他期待每個概念如觸手般任意發展,雖然沒有特定的結論,但開放性的討論和思考而產生不同的連結都是Haraway書裡的想法和期望。
從Thom van Dooren的story概念到動物倫理責任
在進入Q&A前,黃宗慧教授補充了Haraway不時引述的Thom van Dooren其他相關文獻。黃宗慧教授在閱讀時對於他所提出的“grieve with”(38)之說很能認同,也就是把哀悼視為一種倫理的可能。而他在解釋Haraway所引用的storied places的概念時,也提供了許多Haraway書中沒有列舉的具體例子,值得我們進一步了解。黃宗慧教授指出,有些動物研究者認為Haraway的想法過於樂觀,她的natureculture或becoming with等概念有時被認為和德勒茲的becoming一樣虛無縹緲,甚至被批評缺乏對真實動物的關懷。而如果讀者只注意到Haraway不滿人類世這個詞中的末世感,可能也會誤解她確實是想用正向樂觀的態度來看待目前的生態危機,但是藉由了解van Dooren可以解開對Haraway盲目樂觀的誤會,因為van Dooren並不認為人類帶來滅絕的同時又擁有改變的希望,黃宗慧教授以一則關於金頂夏威夷樹蛙的新聞為例做解釋,這是一則關於世界上最後一隻養在保育實驗室裡的金頂蝸牛死亡的報導,結尾寫到:「赫德費德表示,生物學家已保存喬治部分 DNA,意味著世界上仍有可能再次見到孤獨喬治。他說:『基因庫持續擴展到全球。某天在某處,我們或許可以利用基因來重建一個喬治。』」黃宗慧教授認為,即使最後一隻金頂夏威夷樹蝸死了,還是有人持這種人類可以再造滅絕物種的樂觀想法,但van Dooren早就預見了孤獨喬治的死亡,並認為當初的圈養原本就不可能帶來改變。他覺得這類的保育只是讓人類自以為擁有希望,進而不去正視所欠下的滅絕債務(extinction debt),反而拖延了更有意義的保育工作,因為人們相信只要某個物種的基因庫還在,牠們就有「復活」的希望。正因為van Dooren反對這種過度樂觀的態度,才會提出前述有關哀悼的不同詮釋,他認為動物也可能有悲傷、哀悼的能力,而且人們應該和動物一起為各種失落感到悲傷,因為會悲傷才表示還在乎,也才有改變的可能。
至於van Dooren對於storied places的定義,黃宗慧教授認為van Dooren把Jakob von Uexküll 的umwelt(環境)的概念發展得更具體,Uexküll認為不同的生命體都有其環境,且會依照自己所能感知的及自己行動的可能去和環境互動,構成屬於牠們各自獨特的生命故事。延伸這樣的看法,van Dooren主張,環境不僅僅是空間上的或物理性的存在,而每一個生命體也都該被視為是一個敘事主體(narrative subject),藉由牠述說的故事來建構牠的活動地點。van Dooren強調動物也有「說故事」的能力,而這必須被納入考量,試著去接受動物有不同看世界的角度也會幫助人們更理解動物牠者,可以更了解如何在像都市這樣的空間裡和動物共活。van Dooren的例子是澳洲曼利海灘的小企鵝,當開發越來越嚴重,環境越來越危險時,這些小企鵝還是會一直回到曼利海灘來繁殖,甚至會執著於要回到哪個巢穴下蛋,即便牠們的折損率因此變高,牠們仍不顧人類所造成的危險與障礙,堅持要回到這海灘。對於這些小企鵝愛家的表現及牠們和地點互相構成的關係,van Dooren認為不能完全以生物演化的角度來解釋,小企鵝對地點有人類難以理解的忠誠度,這說明了動物有牠們的storied-places。
對van Dooren而言,人類必須學習不只從自己的眼光去看外在世界。對小企鵝來說,牠們眼中的曼利海灘,和人類眼裡的當然不一樣。van Dooren提出這樣的看法其實是在為很多和人共享空間的都市動物發聲。黃宗慧教授以艾克曼在《人類時代》中的例子說明動物因人類的介入而被迫做出的改變,像是城市老鼠、蝙蝠等必須發展出更大的腦來克服在都市生活的危險,而崖燕也快速演化出更短的翅膀,因為牠們失去懸崖、必須在高架公路下或鐵軌支架中築巢,為了要在車陣中穿梭,在都市存活下來的崖燕翅膀都是短的。在人類劇烈改變的環境下,這些動物們被迫去回應並發展生存策略,因此人類應該去理解其他物種如何用不同的角度看這個人類以為只屬於他們的空間,當瞭解了其他生物如何和環境產生連結後,人類應承擔找出和動物共享空間的倫理責任。黃宗慧教授希望這樣的補充「能為動物開始變得不在場、不重要的動物研究,挽回一點什麼。」
Q&A時間
Q&A中,提問人、主持人和主講人間的對話在無形中成為各個聚落,不僅在各自的主題內部組成生發系統,同時也連結並觸動了其他議題,以下將Q&A內容分成五大議題呈現:
議題一:克蘇魯世?怪物世?-Chthulucene譯名的爭議
其實在廖勇超教授主講時就有提到Haraway相當反對Lovecraft的克蘇魯神話(Cthulhu),所以為了彰顯她概念的不同,Haraway不惜更動字母排列而使用怪物世(Chthulucene)一詞,廖勇超教授認為這也算是一種共生的關係。此外,廖勇超教授覺得Chthulucene一詞的翻譯若使用克蘇魯世會不符合Haraway原先的意圖,但怪物世一詞又會讓人有錯誤的想像,因為本書裡沒有傳統所認定的怪物,Haraway的怪物性並不像克蘇魯世裡他者式的怪物形貌,而是在全球物種連結的脈絡中早就潛藏的某種怪物性,這比較是她常常提出來思考的概念。
洪凌教授則建議Chthulucene可以翻譯為「觸生世」,有觸手、觸鬚和觸角的意象,同時也是生發的、多重生物(bio-diversity)或甚與「非生物」所共在的情境。在中文的語言框架內,觸生和畜牲同音,洪凌教授希望這樣的翻譯可以戳到「那些自豪為人類者,罵任何不是人類的物種為畜牲時得意洋洋的快感。」她認為,「觸」跟「生」有巨大的潛力,成為讓「人類」(human)變成堆肥(humus)的觸媒。
而吳嘉苓教授贊同「觸生世」的翻譯,當人類世是描述當今的狀況時,Haraway希望可以提出一個說法是有解決方案的企圖,所以她使用一個區分人類世的Chthulucene詞彙,而在翻譯上如果只翻成克蘇魯世或怪物世都沒有辦法表達出內涵,但觸生世的翻譯可以呈現Haraway的概念和期望。
議題二:要「人口」還是要「寶寶」?
吳嘉苓教授推薦Haraway和社會學家Adele Clarke一起編的書Making Kin not Population (2018),在此書裡Haraway所寫的章節強調行動面,原本書名是她常主張的slogan “Making Kin not Babies”,但這有個爭議點,在環境主義下美國北方的議程主張因為環境的關係必須要減少人口,但南方人口其實比較多,所以Haraway的口號似乎把責任推給了南方,而為了不想把問題複雜化,標題才會從not Babies變成not Population。此書也談到如何重新看待計算,因為人口學以人為中心,所以書裡提出有沒有其他非人為中心的計算方法。吳嘉苓教授認為這本書很適合台灣,她指出台灣關於少子化、環境、生殖正義等議題的書太少了,所以極力推薦閱讀此書。
另外,吳嘉苓教授也提到東亞框架底下的making kin可以參照東亞共同語言-「緣」的概念,她覺得「結緣」一詞是比較貼近東亞文化的想法。
洪凌教授針對吳嘉苓教授提到的北方人對南方人口生育政策這點提出回應。洪凌教授指出:「地球北端、緯度高、乾淨進步的人類區域常常反過來剝削也使用雜亂、多物種(包括人類)的南方,填充北方需要時的具備生殖能力物件。」北方鼓勵南方生育(但同時又批判南方人口過多),其中最彰顯的例子是印度眾多的有能力生殖人體成為全球化代理孕人最好的選擇。這種代理機制是建立在每個人都想要有自己的基因後代的假設,她覺得那些說「不讓南方生養子嗣是很粗暴」的人們有一種奇怪的補償機制,因為那些北方高階社會文化主體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想有血緣的後裔,卻自相情願地想像南方人需要且必須有後代。洪凌教授認為這相當詭異,北方進步文明自己不要的東西,硬要南方的低階他者來生產(寶寶)。
廖勇超教授認為把Babies換成Population有些問題,因為Haraway原先的babies並不只是人口的涵義,他認為babies是在西方是Oedipal的,而放在東方也有像宗法、傳統家庭價值觀等意涵。所以他覺得在Haraway書裡,babies應是超於人口的意義,且是個oedipal machine宰制的力量。
議題三:Haraway對Lovecraft的批評是否成立?
洪凌教授批判Haraway在making odd-kin、making connection with和sympoiesis等概念上有其貢獻,但Haraway自身的書寫本身做了不可欲的示範。她指出,Haraway對H. P. Lovecraft(視為罪大惡極的「不可並存者」)的說法,顯示她無意去想像他的生命故事與創作脈絡、更無意和他產生任何連結,但又要使用與他無法脫鉤的關鍵字,粗暴地挪用Lovecraft最知名的作品關鍵字,而且擅自調動字母,也毫不考慮早以這個字命名的「克蘇魯大腳蛛」(Pimoa cthulhu)。
Haraway只用「種族歧視」和「厭女情節」去定義Lovecraft,將他寫出「共生發」之外,而他的創作體系也在Haraway書中完全消失。洪凌教授表示疑問,Haraway是否有認真完整地閱讀Lovecraft的克蘇魯神話(Cthulhu Mythos)。洪凌教授不認為Lovecraft的故事環(story arc)是集中處理人類物種內部的種族歧視,或集中於人類內部的性別歧視。反而,包括Lovecraft在內的這群怪譚(Weird Tale)作家,她們關心的是人類之外/之上的莫以名之存在(外界邪神),以及這些存在對人類的厭惡與惡戲,例如著名的邪神Nyarlathotep能化身為所有可能的型態,最著名的擬人型態就是埃及法老王與一位「高挑英俊的黑人」。藉由講述Lovecraft的一篇故事:<烏撒的貓>(The Cats of Ulthar),洪凌教授指出Haraway不該完全以物種內(intra-species)的種族或性別歧視來定義Lovecraft等這類怪譚小說家。她進一步質疑,倘若Haraway根本沒意願處理自己最厭惡、最鄙視、最不想沾粘的對象,該如何「與麻煩共處」?另外,當Haraway批評克蘇魯系統的書寫疆界明確、自畫界線時,她會不會誤讀了Lovecraftian mythos?Haraway創造的Chthulucene反而產生了新界線?把h放在前面的原因究竟何在?然而,Haraway不覺得她移動h所產生的Chthulucene是製造新界線,她認為Chthulucene是一個更大的、擴展中的內部現存的時間性起點,這是洪凌教授無法全然認同的論點。
廖勇超教授則覺得Haraway移動h創造Chthulucene一詞時,雖然還是和Lovecraft的克蘇魯(Cthulhu)一字有連結,但她仍試圖要跟Lovecraft切割,而那些被切離的部分可能是傳統上怪物應有的長相,因此這樣常態的怪物形象似乎不在Haraway的論述中。所以廖勇超教授建議直接去看Lovecraft的著作,才能進行他是否是種族主義或性別歧視者的討論。
議題四:停止對地球的回望
楊乃女教授分享她在閱讀關於生物或生態的論述時,發現裡面仍充滿著人類中心主義,另外,人們對去外太空旅遊或是移民至其他星球的想像仍是以地球為中心或為範圍的,她提出是否有去除地球為中心的思考系統。
廖勇超教授也覺得科幻小說必須去除以地球為中心的思維,他認為若能與地球切割,就能在宇宙中自成個體,而如果未來太空殖民仍以地球為中心,那會有許多衍生的問題。
議題五:產生連結?不產生連結?是否總是以人為中心?
涂銘宏教授對Haraway的making kin概念則有所保留。他認為Haraway的框架建立在一個關係主義 (relationalism)之上,相似德勒茲的relation of non-relation或disjunctive synthesis的基礎上,也就是兩個世界雖然各自是一世界,卻是在一個共同存活的環境,這一點來看德勒茲似乎不會跟動保的理念相違背。然而,對德勒茲思考有意見的學者來說,看到的並不是「皆為relational non-relation」,而是相反的non-relation及partial relation之其他可能。涂銘宏教授認為Haraway不只以地球為中心,對kin有莫名的堅持,他覺得其中彰顯了relationalism之強制性。Making kin具有頑強的配置欲望與關係動能論,而Haraway把它放在一個「個體對個體」「kin 與kin 之間」的層次去思考,還是回過頭強調了人類的主體與主動性,他覺得在裡面存有「一定要有kin有連結,才能、就能…」的暴力問題,這些都讓涂銘宏教授無法完全認同Haraway這邊的論點。
另外,Haraway的shitake mushroom,讓涂銘宏教授聯想到一位非常喜愛香菇的音樂家John Cage的反思觀點。重視非意圖與偶然性的Cage,強調英文字裡music和mushroom在字典排序之接近與相似處,他曾對別人說他是個decomposer而非 composer(作曲家)。從這裡涂銘宏教授指出人們要面對「沒有kin關係、沉默的、消失或被(恆久)改變的事物」,他認為Haraway看松茸時,忽略掉了其分解 (decomposition) 或消失 (disappearance) 的可能,更忽視了其中有斷裂、non-relation、partial relation或selective relation的複數樣態與選項。
黃宗慧教授回應,因為Haraway一直在強調relational web,所以似乎予人一種有making kin的compulsion的印象。那麼我們要如何討論斷裂或non-relation? 黃宗慧教授指出,「要產生關係」確實可能是人類中心主義式的,所以連interspecies的倫理,都有學者不以為然,認為其他物種需要的不是和人的「連結」(connection)而是「不要連結」(disconnection)。雖然黃宗慧教授理解這樣的想法,但她認為這些生物的災難都是在和人互動中產生的,當我們所處的現實世界是生物被迫和人產生關係時,雖然必須允許有partial relation和non-relation的可能性,但在「不要連結」基本上很難落實之前,人們還是必須在這樣的現狀下去思考關係。
黃涵榆教授認為Haraway的談法並沒有很新穎,而目前的學術趨勢似乎在朝極端的去人類中心主義邁進,這種去除人類的思維也似乎回應了Haraway的災難論述或滅絕論述,在本書裡Haraway主張她並不想要樂觀的或過於悲觀的想法,樂觀的是像科技般為一個自生發的系統,有如資本世那樣內部的問題能自己解決,而悲觀的是如災難世、末世論那一類,但黃涵榆教授指出其實這兩種都有人的影子在裡面,即便是末世論也是人在對未來的想像,因此並沒有和人自戀式的投射擺脫關係。
另外,黃涵榆教授回應涂銘宏教授有/無關係的概念,他覺得並不是真的沒有關係,而是要和那些「已經消失的、滅絕的、不在場的」事物產生關聯,即便是說不要產生關係,這樣的毫無作為也仍是在人的框架裡去談人的能動性(agency),因此不管是用去除人類(withdrawn)或提倡人類能動性(abstraction)的論述,都仍圍繞在人身上,這是相當兩難的問題。因此,黃涵榆教授總結:「在理論的層次上,誰能把其中的兩難講最清楚,誰的理論就更站得住腳。」
吳嘉苓教授認為making kin對於我們今日還是這麼以人為中心、以姻親為主、以生理上的親子關係為組織社會的原則來說,已經相當激進了,她覺得在我們的社會裡要有非生物的、非血親的、跨物種的連結已經是很困難的,起碼在台灣的人口政策裡是很難想像的。她覺得Haraway的口號裡not Babies讓這學者常常被抨擊,因為很像馬爾薩斯的人口論,各種的連結也使得南方國家必須比北方國家遭受更多減少人口的責任,但她覺得Haraway並沒有這個意涵,她可能沒有意識到作為一個美國女性主義者會遭致這樣的聯想,吳嘉苓教授個人覺得這種超越血親、人類為中心的關係,在台灣還是算很新的想法。
涂銘宏教授則強調並不是完全把kin拿掉。他說「親疏遠近」和「無關係」都需要被考慮。因為他覺得Haraway kin的概念背後還是很生物性的,他所說的無關係並不是毫無作為,而是把各種親疏遠近考量進去後,才能很現實的面對到問題,即便是「親」裡面也有很多的不親和衝突存在,或是我們覺得很親的動物、植物等之外還是有很多需要去思考並討論的,涂銘宏教授覺得去談親疏遠近而不是只談making kin的話會是比較能看到問題的各個層面。
廖勇超教授認為making kin不一定是建立在血緣或很明顯的關係上,即便non-relation還是有一定的關係。而Haraway在討論critters間網絡裡的關係或沒關係時,並不是一昧主張要有關係,她其實也一直強調這關係是要有detachment的。此外,廖勇超教授不覺得Haraway的making kin是以人類為中心,因為她把人擺在很邊陲的位置。雖然她用critters這個概念常被認為是生物性的,但廖勇超教授認為Haraway並沒有排除無機物或甚至科技參與連結的可能。
此外,雖然在這個時代永續的概念一直被強調,但廖勇超教授認為探討死亡也有它重要的倫理性,例如該如何合適地看待終結並尊重死亡?廖勇超教授認為在思考連結和關係性的同時如何好好面對死亡也是值得探討的議題。
觸生發式的未完待續
黃宗慧教授在結尾時再次肯定了「觸生世」的翻譯,因為對Haraway而言,Chthulucene一詞包含著她對於「更適宜居住(livable)的世界」的期盼,亦即Chthulucene可以用來指涉一種未來的可能性。有些評論者認為Haraway在Chthulucene的使用上時有不一致,但van Dooren在評述這本書時則認為她的不一致是故意而為。Chthulucene有時是指現狀的毀滅(a present moment of destructiveness),也就是人類現今已把這世界推向怪物世,而那些chthonic ones也早已以不同的樣貌存在著,因為環境被破壞後牠們為了生存而演化,變成了擁有怪物性的樣貌。而另一方面,Chthuluence有時又用以描述一個希望的所在,是個更能讓各種生物共活的世界。這兩種不同指涉之間確實存在著張力,但van Dooren認為這種張力所開啟的,正是一種倫理的要求(ethical demand),也就是在描述Chthulucene的同時,Haraway也在召喚人類背負起倫理責任,如果人們希望怪物世或觸生世代表的不是生物一起滅亡,而是正面地觸動某種繼續生發的可能性的話,人們就應正視自己的倫理責任。